營帳內，軍醫剛剛為赫連桓楓處理完傷口。

赫連桓楓的躺在床榻上，一閉上眼睛，今日發生的一切就像陀螺一樣在腦海中止不住的旋轉著，只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在巨大的煉獄之中飽受煎熬。

赫連桓楓不知道自己在床榻上躺了多久，他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，夢到她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。

被這樣的噩夢驚醒之後，赫連桓楓一臉冷汗的從床榻上坐起來，拉起門口衣架上掛著的一件薄衫披在身上便匆匆出了營帳。

一直守在門口的泰勒見赫連桓楓匆匆出門便立刻追趕上去，“主子要去哪裏？”

赫連桓楓眼神空洞，“心裏難受，出去走走！”

泰勒眉頭緊皺，“主子還還發著燒呢，軍醫說必須好好靜養幾日……”

赫連桓楓冷哼一聲，“泰勒，今日那兩掌還沒讓你學會吸取教訓嗎，你信不信本王一掌劈了你？”

泰勒看著赫連桓楓，“主子又何苦這樣折磨自己，世間的好女子多得是，為何主子一定要選自己的敵人？”

赫連桓楓用力推開了泰勒。

就連泰勒都不知道身受重傷的赫連桓楓從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力氣。

“不要跟著本王！”

固執的說完這些話，赫連桓楓用力拍了拍馬肚子，馬兒立刻帶著他飛快沖出了營地，連人帶馬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。

……

月光微涼。

待將受傷的士兵安頓好，招搖也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之中，她身上銀色的盔甲好像被血洗過了一般。

夜箜銘掀開帳簾走進來，看到招搖正坐在床榻上卸自己身上的盔甲。

手臂上的傷口與銀甲凝結在一起，招搖咬緊牙關硬是將血肉與盔甲連接的地方生生拽開，已經凝血的傷口再次冒出鮮血。

在一旁看著的夜箜銘看著招搖滿臉痛苦的表情，心中好似有一根弦被狠狠的拉扯，呼吸間都泛著疼。

深吸一口氣，夜箜銘踱步走到招搖的跟前，用手輕輕托起了招搖還在流血的手臂。

“將軍這樣一扯，又流了不少血……”

招搖神情冷淡，“疼也要忍著。”

聽了招搖的話，夜箜銘也覺得心裏酸酸的。

“藥箱在哪兒，末將幫將軍處理傷口。”

招搖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擡起來，指了指門口的櫃子，夜箜銘明白了招搖的意思，從櫃子裏取出醫藥箱，開始為招搖處理傷口。

從頭到尾招搖的表情絲毫未變，雙眸沒有一絲光彩，不喊痛，就連一絲皺眉的表情都沒有。

夜箜銘用紗布將傷口為招搖包紮好，擡頭看著表情略顯呆滯的招搖，“將軍不覺得疼嗎？”

“可能是太累了，所以身體有些麻木。”招搖說話的聲音很輕。

夜箜銘緊盯著招搖蒼白的面容，心中有一個角落被深深刺痛，“還在想白天的事？”

“我以為自己早就看慣了世事無常，可當我在戰場上看到裴奕……我明明有機會殺了他，可是在最後一刻我還是放棄了……”

其實，她已經做得很好了，面對赫連國的三十萬勁敵，她臨危不亂處變不驚，利用僅有的三萬士兵就贏了這場完全沒可能贏的仗，為她本來就無人可及的輝煌戰績又填上了不可抹去的重要一筆。

她是受萬人稱頌敬仰的平南王季離，她可以做到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。

然而褪去一切光環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，旁人不知，他卻知道她從最開始一步步走來有多麽不易。

“不管怎樣，這場仗我們已經給了赫連國重重一擊，相信赫連國一時半刻也應該無力還擊……”夜箜銘的聲音充滿溫暖。

招搖面色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不屑的笑意，似是在嘲笑自己的無能，“今日是我壞了事。”

“如果再給將軍一次機會，將軍會放過赫連桓楓嗎？”夜箜銘柔聲問道。

招搖擡眼望著夜箜銘，眸子裏有一絲游離，“對於做過的事情，我從不後悔，如今我已經能夠接受赫連桓楓不是裴奕這個事實，所以它日在戰場上再見之日，我只會當他是我們的敵人，絕不會手下留情。”

說到這裏，招搖雙手攥緊身下的被單，眼中泛著幽幽的光，“其實我很羨慕你。”

夜箜銘挑眉。

“我羨慕你可以對任何人任何事毫無感覺，可以對所有的疼痛免疫。”

夜箜銘苦笑著望著招搖，“末將實在聽不出將軍這是在誇末將還是在損末將。”

招搖笑了笑，“自然是誇了，因為想和你一樣對所以疼痛免疫。”

聽到這裏，夜箜銘的心狠狠一抽，“平日裏末將對將軍確實有諸多苛刻的要求，但末將希望也是希望將軍能夠更好的掩飾自己的身份，不過末將一直想跟將軍說一句話……”

招搖蹙眉。

“拋卻將軍是女兒身這件事不說，其實所有的事情將軍都做得很好，每一場仗將軍都贏的十分漂亮，能夠陪在將軍身邊，末將覺得三生有幸。”夜箜銘語氣沈穩恭敬。

招搖微笑，“我也很感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，這一路有了你的陪伴，讓我安心不少。”

夜箜銘嘴角是一抹溫暖的笑，“只要將軍需要，末將會一直都在將軍身邊的。”

招搖很想對夜箜銘說一句，有你真好，可又覺得這樣的話太過肉麻，所以便將這句話放在了心裏。

夜箜銘也不再多說，收拾起醫藥箱放回櫃子裏，然後轉頭望著招搖，“天色不早了，將軍早點休息，末將先走了。”

“夜箜銘，謝謝你。”

在夜箜銘即將要掀簾離開的時候，他聽到招搖輕輕的聲音。

夜箜銘不自覺的定住了腳步。

“謝謝你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一直陪在我身邊，陪著我出生入死，而且以你的能耐，不應該只在我身邊做一個副將，每次皇上賞賜，有我的卻沒有你的，你從來沒有一句怨言，還一直幫我保守秘密……”招搖深吸了一口氣。

夜箜銘的十指緊緊攥在一起，“我們都是為皇上忠心辦事，末將又豈會在意那些虛名？”

其實夜箜銘很想告訴招搖，如果可以的話，他願意一輩子都陪在她身邊。

他想要在她需要他的每一刻都能在她身邊，可以聽她傾訴她心中的痛苦，可以承受她心中的委屈和眼淚。

有些人，早已在不經意間住進了心裏，念念不忘。

夜箜銘掀簾走出了招搖的營帳。

他不能再留，因為多看她一眼，他便會陷得更深一些，他好怕有一日自己會按捺不住想要擁有她的心意，會不顧一切的將她緊緊摟入自己懷中。

所以他再一次鄭重的告訴自己，他不屬於她。

他，可以管得住自己的心。

他，可以不去愛她。

只要不去想她，就一定能做得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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